Dec 12, 2014

教育的智慧

教育的智慧

2008223 王財貴講于深圳「鹿鳴學堂」

趙伯毅整理 王財貴潤飾     

孟丹梅問:我們在座的,都是長期做讀經教育的。近來常聽老師提到一個教育工作者,要有「智慧」。究竟什麼是教育的智慧?今天想祈請老師進一步給我們解說解說!(眾鼓掌)  

先生:(笑)本來說好的,過年來這裡,是要讓我休息幾天的,結果天天有節目,不得閒。(先生笑,眾亦笑) 現在又提出個大問題來,叫我從何說起呢? 就照剛才提到的怎麼辦讀經班,一路談下來好了。有人說讀經班、讀經私塾好辦,有人說不好辦,有人覺得讀經的老師好當,有人覺得不好當。我認為昨天晚上趙升君說對了:「讀經老師真的太佔便宜了!」其實不應只是讀經老師,而是天下所有老師都「佔便宜」才是。但這要是一個有智慧的老師,用智慧來做教育,才能感受到這種效益。什麼叫做「用智慧做教育」?直接對「教育的智慧」做概念的解釋是沒什麼用的,我們不如從「怎麼表現教育的智慧」來了解。原來所謂「智慧」,我們可以界定為:「對於高明或深遠的事物及道理的洞見能力」,如果能見到高遠的道理,而又能力行之,能力行之,而又能很快在自己現實生命中確實地實現出來,像顏淵那樣,就更有智慧了。從教育的立場說,我常舉教育有三個基本原則,本來,面對一件事,能從「基本原則」上思考之,已經可以斷定是具有智慧心靈的人了,能思考之而真切見到其「基本原則」,真是有智慧了。所以,在教育的工作上,既然願意思考而且能見到教育的「基本原則」,豈不就是「有教育的智慧」的人嗎?進一步,如果能照「教育的基本原則」而行,我認為這個人幾乎可以說就是一個「教育家」了。我所謂的教育三個基本原則:一是教育的時機要把握,二是教育的內容要把握,三是教育的方法要把握。不過,所謂教育的時機,往往是由家長把握的,不是老師能把握的,因為孩子送來受教時,或許已經錯過時機了。而教育的內容,我們推廣讀經,極力勸導讓學生讀最有價值最高智慧的書,這是很容易把握到的。今天,我就專從教育的方法上說,這是教育界容易忽略的一個區塊,而今天所注重的,不是一般的教學法,乃是一個老師「如何做一個好老師」的「心法」。   

如果一個老師是惡質的、怠惰的、懶散的,那他根本不足以為人師,這不在我們討論範圍內。但如果是負責任的老師,又可以分為三種:一種是相當認真,花了很多力氣去完成「任務」,這種認真,我們可以把它比喻做「挑磚頭」。挑磚頭的苦力是很費勁的,他依照「工頭」的指示,一擔一擔死命地挑,工作完成了,他賺得了工錢,高興地休息了。至於昨天為什麼挑那種磚,今天為什麼挑這種磚,為什麼那些磚要擺在那裏,這些磚又要擺在這裏,明天又要挑那些磚去哪裏,他是絲毫不管的。這種老師把孩子當磚頭一樣挑,把我們的孩子當死東西,也會有一定功效,就是把磚頭從這裏搬到那裏的功效,把孩子從這個年級搬到那個年級的功效,老師不知道為何要這麼搬,他所在意的,只是完成「領導」給他的「任務」,當然孩子也就在不知道為何這樣被搬來搬去中長大。 

 
另外一種方式,是比較用心的,真心地照顧學生,照顧得很周到——他一直提防著學生,生怕哪個學生出差錯,學生一旦出差錯他一定要管,管得很精到。這不是挑磚頭的模式,是「員警抓小偷」的模式。這個員警,他執法很認真的啊!他為了維持社會的安定,要除暴安良,他很細心地去防止社會這裏那裏出問題。這類型的老師,很認真改作業、管秩序,他很警覺地防制學生在這裏那裏疏忽或作怪,這種老師往往能把一個班級管得很好。他比挑磚頭好像好多了,但是,因為也沒有進到「人性」的層次上,做「啟發」的教育,這些學生只在老師按表操課、嚴格作業、精緻管理的教導下,用功再用功,應試再應試,但是不是真有生命的長進呢?還是在他管理的這一段時間內,有家長所認為的成效,但過一陣子時間呢?轉了一手,換了老師呢?孩子畢業了呢?這一輩子的意義呢?  

有一次我去新加坡演講,開始我讚揚新加坡,說:這麼一個小小城市,人口那麼多,街道那麼擠,但是,新加坡政府把它治理成一個花園城市——新加坡就是一個城,可能整個國家還沒有深圳大,但它到處井井有條,家家庭院都種樹,窗口都種花,車子都很斯文,路上沒有一片紙屑,我說新加坡人了不起!他們都鼓掌。接著我又說:不過呢,聽說新加坡人到馬來西亞,就亂丟垃圾了,(眾笑)因為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就隔著一條海溝嘛,過了溝,就現出原形了!新加坡人聽到我罵他們,罵得一針見血,更樂得哈哈大笑全體鼓掌(眾笑、也鼓掌)。這是因為國家對人民沒有信心,不信任人民,所以採用嚴刑峻罰,也真能維持社會安定的景象。但這種人民不一定就是真有品性道德真有文化涵養,他們只是守法的人民,這就是員警抓小偷的管理模式之結果。所以第一種老師很累,第二種老師也很累,而所教的學生都未必有真實的成就。   

更進一步的是理想中的老師,他也不是不認真,也不是不去管束學生,但他認真有另外的方式,他管學生有另外的手法。就是:你與其努力挑磚頭,為什麼不把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學生看成是有生命的,他的生命是能發展的,或者認為他也是可以自動的?你與其「抓小偷」,何不把你的子民培養成有德的君子,員警不就輕松了?所以,現在的教育體制中,一個在學校裡教學認真的老師,一個被人稱為模範教師的老師,不一定是個好老師。他或許只是個「教育匠」,而不是「教育家」。我去學校演講,常常分析這兩個觀念的不同。  

我說有些老師很認真,管理學生很周到,布置作業特別多,批改作業一絲不苟,而且時常和家長聯絡。認真到最後,這個老師自己也受不了,又胃潰瘍啦又肝病啦,我就說這個老師「活-該!」(先生笑,眾亦笑),為什麼活該?誰叫他要害人!怎麼說這樣認真的老師害人?他沒有智慧,當然害人!(伯毅按:這裏我們做讀經老師和家長的也要仔細反省,我們雖然教學的內容比體制內學校恰當,但在教育的智慧上是否也如此通達圓融?)  

所以做一個老師要有智慧,所謂的老師要有智慧,就是要對人性有深刻的瞭解,要通達人性!我們要知道,人都是有良心的——「良心」這個觀念,我們講得太多了,想必大家也都有相當的了解。今天我們換個說法——「人的生命深處,都有一種追求長進的動力,人性本來是光明的,而且他也希望自己是光明的!」老實說,一個人應該對人性要有這種深刻的體認,才可以生孩子養孩子,才可以讓他當老師做教育。現實上的人,是真有一些毛病的,如怠惰懶散、自私自利、浮躁貪頑,但這些毛病都是外表的,都是在現實中蒙上的一層陰影而已。在這陰影之內,人還有他超越的、深刻的、內在的、本質性的能力!這才是真正的天性,人有如是光明的超越的天性!  

所謂「天性」,籠統地說,是指一生下來就有,本來就有的「性質」或「性能」。如果完備地說,我們可以說人有兩種天性:一種是《中庸》所說的「天命之謂性」的「性」,這是形而上的,超越的本性;但人也有另外一種「天性」,因為它也是從天而來,一生下來就有,諸如、好逸惡勞、愚昧盲從、爭能鬥勝、急功近利等等。但是嚴格來說,那《中庸》的「天命之謂性」之性,才是真天性!後面的那一種就不能叫「天性」,因為後一種的性,不是最原初的,不是超越的必然的,乃是屬於陰陽氣化以下的,形而下的偶然的「現實性」。這種現實性,只能叫做「動物性」。不過,既生而為人,有了此一形體,即佛家所謂「器界根身」,則亦必帶有氣化之雜,即亦必帶有相當的動物性,甚至可以說那超越的本性,一生下來,就被動物性所包圍了,外表上看,人,活脫脫地就是一隻動物!  

所以人人都有光明的天命之性,又都有一定的動物劣根性。做為一個老師必須要知道這道理,這叫「深通人性」。但所謂「邪不勝正」,要知道人形而上的原初的天性,它具有無限而永恆的力量!它雖然必被埋藏,但也必不泯滅的,必隨時可以冒出來的。只是有的人埋藏得比較深,被覆蓋得很隱密,這種人的生命就顯得比較混濁,有的人埋藏得比較淺,被覆蓋得比較薄,這種人就顯得比較清明,所謂「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孟子》)。堯舜的德是從他們的純粹天性直發的,所以幾乎沒有障礙。自從湯武以下,總是有些障蔽,就要「反」一下,反省一下,回歸一下,也就是要努力一下,衝破一下。要衝破生命現實的限制,才能顯發天性!  

連湯武這樣的聖人,也要「反」一下,何況我們一般人呢?人有現實的駁雜混濁,這是人類最深沉的悲哀!但有史以來,人類一直不容自己地要衝破它,這是人類最高貴的莊嚴!所以對人性要同時有兩面的瞭解——對自己要這樣瞭解,對別人也要這樣瞭解,對學生更一定要這樣瞭解!因此,在這裏,你就起了一個無限的悲憫之情,也起了一個無限的希望和抱負。你對你自己和你的學生有無窮的希望,你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抱負,你希望你的學生都成人成才。但是呢,人生談何容易!此中又有無限的悲憫與同情。 

剛才說,這個內在的、光明的、本性的力道,它忍不住要發出來的力道,我們可以借用魯迅的說法,叫它作「呐喊」,人性的呐喊!當然魯迅的「呐喊」,不是這一類的。魯迅之智能,夠不到天命之性來,所以我常說魯迅不行,在這裏就知道他不行!乃至於五四一代的那些名人都不行,因為他們小看了人性,小看了文化,他們沒有智慧! 

 
什麼叫「人性的呐喊」?就是人的光明之性一直要衝破現實的封限,要消化現實污染,像「湯武反之也」,這才是真正人性的呐喊。你如果靜下來聽一聽,它呼喊的聲音是很大的,有如洪鐘!近代人常吶喊我要爭自由,我要爭權利,我要爭什麼什麼,這種呐喊,往往都是自私的,甚至是可怕的,所以我們不用「呐喊」這兩個字了,因為這兩個字帶有埋怨、不安、衝突、甚至報復的色彩,不是個好東西。我們用什麼辭語呢?我們用:「生命是一種——不是呐喊——是一種湧現、呈現」,像海底湧紅輪,一輪紅日啊,從深海之底,奮力地冒了出來,用這種形象來說明我們人性的光輝,一直想要湧現,就像太陽從茫茫黑暗中衝出來,光明遍照山河大地一樣。 

 
一個有智慧的老師最重要的責任,就是要引導——引發那本來就存在於純潔的——污染未深的——孩子性情中的光明本性!我們要有信心,那光明之性,是很容易被引發的。這本性不僅是他的「品德」上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孩子自然有悲天憫人的情懷,雖然孩子也有很多壞毛病,虐待小動物啦,欺負人啦,喜歡作怪啦,笨的孩子「拖三拉四」啦,聰明的孩子「貢高我慢」啦,等等,但是我們很容易察覺,孩子的本性中有一種動人的悲憫情懷。──而在「學問」上呢,也有一種希望自己的生命充實、飽滿的願望。他學習長進的願望是無窮無盡的,是來自於天性的,所以孔子說「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是深切看到了人性的深處——一個人滿足他的內在心靈要求,是何等可喜悅的事情啊。所以我們要相信孩子的品德原是高尚的,孩子原是好學不倦的。一定要這樣信任他,只有這樣信任他,才能漸漸引導他。如果把孩子當賊來看,他就「民免而無恥」,如果把孩子當磚頭來看,他就永遠是心地粗糙而目光呆滯的。   

做一個有智慧的老師該如何引導一個孩子呢?從現實工作上來看,這個老師能不動就不動,能不講話就不講話,能不管理就不管理,這就是教學的最高藝術,這是「智慧的教師」的本色。一切讓孩子自己管理自己,讓孩子自己願意學習。而這樣自己管理自己,自己願意學習,我們很容易就發現他會有一種自豪感!他覺得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是一件榮耀的事,他的現實表現是從內心發出來的,不是用一個被要求的自己去激勵現實的自己,也不是用一個被規範的自己來責備自己。他的光明好學的自己跟現實的自己是合而為一的,這其中有一種深度的滿足感、安全感,也就是幸福感。 

 
一般的教育,能教出——用「被要求的理想的自己」來激勵或對抗「現實的自己」的孩子,已經不錯了,表示孩子的光明還若隱若顯。等而下之的是,教出——不是用「理想」來對抗自己,他完全現實化了,他會用他的現實需求來對抗老師和父母,他希望現實上受到要求和規範的自己不再受管束,他希望成為純現實的接近動物的那個自己,所以起來對抗老師和父母。如果年紀還小,或性情比較溫柔的孩子,這種對抗可能沒顯現出來,他在老師父母面前,會勉強去符合大人給他的標準,也就是暫時壓抑他現實的自己,這種學生一時之間表面看起來是好學生,其實心理並不坦然。這不是真好,是一種病態的好,因為他的生命是分裂的,自己跟自己隔閡,自己跟自己對抗,他縱使拿到了許多「三好學生」的獎狀,但他並不真的快樂,他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和智慧能量。這種「耗散生命」的生活方式,或許會維持一輩子,他在眾人面前,勉強維持著「好人」的形象,但他心裡卻不踏實、不坦蕩,這種人雖已經很難得了,但也是相當可憐的。我常想,他們為什麼不更上一層樓呢?但,習性已成,又沒有人提醒他,他可能一輩子沒有「向上一機」的福份。 

 
讓孩子能夠自己喜歡做一個「從內在通出來」的孩子,也就是做一個真有德的孩子,自己喜歡學習,喜歡長進,讓他時時回歸自己人性的光明,用光明無限的自己引導現實的受限制的自己,這是對他人生最大的開發。當人有這種感覺的時候,他內心的喜悅是不可限量的!他也將得到人間最大的幸福!這種人可以稱為是一個有智慧的人。如果一個人從小常有光明發用的經驗,常有幸福的感覺,那么這樣的能力便能保持一輩子,當他現實的自己跟光明的自己有一種摩擦的時候,他會很快警覺,警覺了,便很快調整,永保光明、永保幸福。所以我們教育的最大責任,是要讓一個孩子養成自動自發自覺自治的能力,即使離開了家長離開了老師,依舊有不斷的自我調理自我長進的能力。 

 
不過這種能力,很難由學生自己來養成。因為我們剛才說堯舜性者也,湯武還要「反之也」。湯武這種人的「反之也」,是障礙很少的反之也,孔子的障礙可能也不大,孔子的學生顏回或許更厲害一點,顏回的天性比孔子似乎還要更加清明一些。孔子的秉賦大概和湯武同等級,孔子不敢說自己和堯舜一樣。而照牟宗三先生分析,天下是沒有真堯舜的。天下間沒有真堯舜是什麼意思呢?就是我們把堯舜當作一個理想中的人來看。湯武,則是非常快速敏捷就可以體貼自己天性的人,這一種人是世間實有的;那種從來沒有障礙,一概都是從天性而發,這是沒有的,那不是人,是神! 

堯舜在中國歷史上之所以這麼重要,在中國哲學史上這樣重要,因為他是理想中的人格,這個叫「立象作用」。就像易經立個卦,而有「象」可觀,比如「乾卦」就是畫六個劃,就象徵了天地的創造性,象徵了無限的光明剛健,這個叫「象」!是個符號,是個象徵,是「理當有如此者」,不是時空中真實的存在。因此不要寄望我們的孩子成為堯舜,任何真實存在的人,都是要「反之也」一下,都是要衝破每個人個別的一些難關。而老師最重要的「功德」,就是對他光明的本性有無窮的信賴,而且要協助他衝破難關。一個人如果能衝破現實的限制——讓剛才所說超越的、光明的自己和現實的自己合而為一,或用超越的自己引導現實的自己,而且是自願如此——他將一輩子去克服自己現實的限制。能夠克服這種種限制的人就是所謂的「內聖」。當他發現世上的光明,往往被不安、污染和拙劣所覆蓋,他對世界人間將產生一種深刻的同情心,他就想用光明來改變這種不安、污染與拙劣,這種事業叫「外王」。 

 
所以「內聖外王」是人間永恒的理想,要做永遠的奮鬥!孟子所謂「擴充」,「擴而充之,足以保四海」!但這個永遠而廣大的功業,其實並不高遠,就在你我每個人當下的一念中,孔子說「我欲仁,斯仁至矣」——你在這個地方通達了人性,你在這裡用人性的光明當老師,傳導了你人性的光明,啟發了學生人性的光明,其實整個人生的意義也不過在此,整個天地的精靈也不過在此!你的生命——雖然你只是坐在這裡,面對幾個孩子——其實你的生命與宇宙當下是相通貫的,與眾生當下是相感應的,於是一時之間,天下好像都在你的仁德的感召之中,就叫「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   

作老師父母的,必須有這樣的能力,才可能引導學生。這種能力看起來似乎很困難——人間最困難的學問就是這個學問——但又是人生最必要的學問。如果誰說他做不到,凡做不到的,就必定受苦!不但自己受苦,也帶著別人受苦。其實要做到,也不會太難,它雖然說是一種「能力」,其實,只是一個「心態」的轉換,一個「心法」的把握!王陽明說「知行合一」,說「能知即能行」,不能做到的人,其實是還沒有真知,行動才跟不上來。我們現在既把道理都講清楚了,你現在知道了沒有?或者說你現在知道了,等一下會不會忘記?如果怕忘記,那你就隨時提醒自己,一直想著它,當你想得很透徹的時候,你自然很願意這樣做,而且馬上這樣做,馬上得到效應,一步到位!這叫做「心法」。 

 
我自己做老師一輩子,回想起來,在二三十歲時,我也不是一個有智慧的老師。那時我很認真,我用我的體力和熱情去工作,我也能把班級帶得讓同事們都說很好。越長大,到五六十歲,我漸漸有一種體會,──有的老師是越教越沒有信心,越教越一無所獲。但我是越教越有信心,──雖然學生越來越差。現在的學生真的是比以前差了,尤其是近幾年退化得很快,大學生喜歡只選一些簡單的課程,上課不聽講,讓作一點作業就哇哇叫,他們在一種風氣之中,已經養成懶散、投機的習性了,但我也勉勵自己以一樣光明的心態來教,縱使不能整班都見效,至少百分之一二的人會有起色,縱使現在似乎不關痛癢,但已經在他生命中種下了種子了。當然,教這樣的大學生,還是難免會失望的,但我對小孩子,我絕對沒有失望過。我們的孩子尚未被污染,他剛剛到世界來,就是有污染,也染得不深,人性的光明是很容易被提升起來的!   

一個老師要有這樣的認定,用你的智慧啟發他的智慧,用對光明的信賴、對人性的信賴引導他也能走向人性的光明!如果這樣的話,這個孩子漸漸可以不去管,至少不必管得太多,只要他不過分。孩子總是活潑的嘛,他精力旺盛,總是喜歡表現小聰明嘛,貢高我慢一下,甚至搗蛋一下。所以我們也要立規矩,但這規矩要有彈性,如果只設規矩沒有彈性,這條線畫得太死,那老師的心也是死的,這孩子的心於是也死了,所以不能設一個非常死板的規矩。但你一定要有規矩,規矩是要隨時講的,隨時提醒他。而規矩的外圍有個彈性,彈性的空間要看老師,老師嚴格一點的,空間就小一些,老師放松一點的,空間就會舒展些。但是一定不可以越過這個彈性!規矩之外已經有彈性了,再越過這個彈性就是放肆了。所以不讓孩子放肆,但是也不要要求孩子完全中規中矩,就在這個彈性空間中拿捏。 

 
一個老師要讓孩子很快把握到他應守的規矩在哪里,彈性可以到哪里。當然,首先是這個老師要很明白,很有理性。不要一高興起來就變成放縱,情緒來時就變成苛責,這樣孩子永遠把握不好你的規矩與彈性在哪里,孩子的心裏會亂的。孩子的心一亂,就招致師生之間的不協調,你就感覺孩子常不如你的意,而孩子也隨時提防老師,師生互相猜忌,都變成仇人了,還教什麼學!老師應該一直安安穩穩地保持心平氣和的心態,如果孩子超越了彈性,就一定要規範他,或許只是一個警示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就好了。久而久之,一個班樹立了風範了,有孩子一旦超越界限,旁邊的孩子也會提醒他,孩子會管孩子,他也會警覺這樣下去老師會生氣的,最後,班級管理就不必大動干戈了。   所以《中庸》最後一章一定要讀一讀,一個人做事,很認真,固然已經很好了,但有沒有更好情況的呢?《中庸》引《詩經》表示應進一步為「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心中懷有明德的人,是不需要經常大呼小叫的,不需要疾言厲色的。那麼,不大聲以色,就是最完美了嗎?不是,《中庸》更進一步引了「德輶如毛」的詩句,「輶」是「輕」的意思,意思是說:一個有德者的「德」,要像羽毛一樣,使人幾乎感覺不到壓力。不需要板起臉孔,好像向人宣佈說:「我是個有德者」,於是,擺出一副聖人的樣子。你不要板起臉孔嘛,自自然然地,好像不費絲毫力氣,但卻實實在在是一個精進不已的有德者。這景況,已漸漸接近莊子說的「逍遙」了,但是《中庸》依舊批評它,說:「毛猶有倫」,羽毛輕是輕了,但它還有一個圖樣形狀可以捉摸咧!要真逍遙,還要再進一步,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有如上天的運行,廣大高明而卻毫無聲息,毫無痕跡,到此境界,《中庸》作者不免讚嘆說「至矣」!──達到極點了!《中庸》這篇三千六百字的大文章,到此戛然而止,留下有餘不盡之意。朱子說這是「聖神功化之極」,十足令人掩卷慨嘆回味無窮! 

 
「達到極點了」!這句話裡表示了一個君子要達到聖賢的境界是一個層次一個層次進展的,就好像佛家的修行,從十信,十行,十住,十迴向;初地二地到十地,等覺,妙覺等等,有許多階位,只不過儒家分的階位沒那麼詳細就是了。你從一個凡夫要到「無聲無臭」,請問有多少功德要修?多少德行要實踐!再請問,《中庸》這「無聲無臭」四個字中,哪個字最重要?就那兩個「無」字!「聲」「臭」這兩個字是「借代」修辭,隨便提提的,但兩個「無」字有原則性的斷定,規定要到「無」的地步,才算至高至極,這個地步我們稱作「化境」──「超越境界」。 

 
《中庸》對道德實踐的最高標準規定為「無」。看懂了中庸,千萬不要再講什麼「道家比儒家高」了,如果要分什麼儒家道家,不要從境界上分!難道道家有高明境界,儒家就不可以有嗎?到這種境界,儒道還有什麼不一樣嗎?佛家也一樣啊!凡是到達這所謂的「超越境界」的,統統是一樣!儒家的「無」不也是道家的「無」嗎?佛家的「空」不也同於儒道的「無」嗎?所以不會讀書不要亂講!什麼儒家是現實的,道家是逍遙的、隱居的,佛家是出世的,所以佛家最高,道家次之,儒家最低。亂講!看你從哪里講,從實踐的起步講?還是從最高境界講?開始實踐之入路是有區別,到最高境界沒區別,都相通!一樣高,因為超越就是超越,沒有兩個超越。  

好了!儒家講到最高,要「無聲無臭」,退而求其次要「德輶如毛」,輕輕松松的。「羽扇綸巾談笑間」不是很輕松嗎?「檣櫓飛灰煙滅」,一切艱難的問題迎刃而解,不是很輕松嗎?想要如此輕快,你應先從「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做起,你的表現不在聲色上了,但這時還有一些隱忍的味道,──我在勉勵自己更加光明,盡力接近天性,還要用一番力氣。從用一些力氣到幾乎不用力氣,到完全不用力氣,完全沒事情一般,老師要向這裡琢磨他的教育智慧。開始時,能做到「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就不錯了。我自己有明德,我隨時思索做老師的智慧,我遵守著做老師的道理,我有做老師的樣子,漸漸就可以「不大聲以色」,不必大聲叫罵,不必動粗,學生自然自動自主憤發向上。從此更上一層,「德輶如毛」老師只輕輕地走過來,站在學生面前,或坐在那裡,以其清明的眼光關照一下,學生就能領會老師的心意,不必開口警誡,就已經教好了,學生感覺到好像沒老師一樣。「無聲無臭」,則是大聲小聲都可以,管嚴管松,都恰到好處,有老師沒老師根本都一樣,呵呵!(眾笑)  

老師越使用智慧,就越不必用現實的生命力,越用智慧,自己內在的「涵養」就愈深,所表現出來的德業就愈高。因為人是活的,學生是活的,活的人是有光明的靈性的,有光明靈性的活人,他的靈性是很容易被感動的,他的光明是很容易被引發的。所以老師的涵養與德業,很容易在有意無意間,默默地感動學生,啟發學生的清明本性,於是老師自己修了德,也同時成就了孩子的「德」,雖然孩子此時不知道這就是「德」,但越長大就越能體會出來,這種從內而體會出的德,叫「大德」!  

這種教育法一定要推廣開來,推廣到全世界!現在西方式的學校教育,以傳授科學知識為標準,管它什麼「智慧」,認為那是不科學的,學生不學智慧,所以老師也不必有「智慧」了。我認為我們師範學校的培訓內容,須要有很大的提升。現在的師範學校,根本不講這些「心法」。師範學校當然也要求老師要有「素質」,但這「素質」,是以「認真」為標準,以能夠操作既定的技術,所謂「體制的教材教法」為標準,其實這只是一些很初步的老師的本分。現在從師範學校訓練出來的為人師者,沒有「德」的觀念,沒有「智慧」的追求。現在體制的學校課程、應試制度,也不需要老師有這種能力,於是「以盲引盲」,人心敗壞,不可收拾。  

我打算寫一部「讀經教育學」,其中,這樣的教育哲學,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一定是從「通透人性」來講教育,「通透人性」不是說說而已,要真有體會才行,真的付諸實踐才行。從理想到實現,不見得馬上會成功,一定會有曲折,但在曲折中信念堅定,老師自己會一步一步往前進,也漸漸會看到孩子心性的進境。一個學校或許不可能所有的老師同時都願意做,可以一兩個老師先有所感悟,立下心願,自覺地這樣做,久而久之,必見效應。   

以下,再落實地說說讀經私塾教學的實務:因為這個時代墮落,人都牛頭馬面的,孩子像一群猴子一樣,不來虎豹就不錯了,呵呵。(眾亦笑)來一些猴子你要怎麼辦?當然要「教」,尤其要「化」,叫作「教化」。孟子說:「君子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你的德越高,你的影響力越大,變化就越快。你開了讀經私塾,當了私塾的老師,家長好不容易把孩子交給了你,你是要為孩子一輩子的生命負責的。剛開始,你帶著三五個孩子,這一開始的幾個孩子的家庭一定是認可讀經的,所以這幾個孩子應該不會太難帶,加上學堂剛開辦,老師一定比較盡心盡力,這三五個孩子經過三、四個月的讀經教育,他們的心性和讀書習慣應該非常穩定了,就可以再招收一兩個新學生。這一兩個新生,不論其性情是否端正平和,既然已經有三五個穩定的學生做榜樣,新生會很快進入軌道。這樣逐漸增多,等有七八個、十幾個都穩定一段時間了,縱使再收幾個孫悟空進來,也就沒什麼關係了。(眾笑)老師盡量以「教育的智慧」來教學,而大部分孩子也基本接受了這種學習氣氛的薰染薰陶,愈教愈覺得輕松時,你就教對了,就代表你可以立住腳了。當你能力還不夠的時候,千萬不要一來就七八個新生,要一個個來,不要著急,等穩定了,自然可以繼續發展。 

所以讀經私塾的發展,應該是只會進不會退的,因為我們把握到人性,我們開發了人性。我對一個讀經私塾教得對不對,有一個很簡單的判斷方法:如果一個讀經私塾的老師告訴我說他愈教愈輕松愈愉快,那肯定是教對了;如果愈教愈麻煩愈辛苦,那肯定是教錯了。所以,如果有讀經班開了,後來倒掉了,我就知道他沒有按我們所建議的教讀經的方法和原則去做,這些老師也沒有依人性來開發自己的能力,所以愈教愈難,愈教愈煩,老師受苦,學生也跟著受苦,於是愈費心愈努力而愈沒有成效,只好關門了。所以,我認為讀經教育者不一定要很有學問,不一定要精通一般的教育學,一般的教育學,說穿了,也無非是從智慧而來,但可能是淺陋化了、片面化了。能精通一般的教育學當然可以得到很多助力,但那只是助力,不是主力,不是主要的核心的力量。主要的核心力量還是來自於對人性光明的信念和實現。讀經教育,本來即是為了開發人性而宣導的,讀經老師最重要的品質,是他能在自己和學生的智慧的開發上用心,能在「智慧」的領域用心的人,才是「有智慧」的人。最後看來,教育模式的選擇,比的應該是「有沒有智慧」,而不是什麼成名不成名、流行不流行的理論,當然更不是美國人怎麼做,我們就要就要跟著怎麼做。  

有沒有「智慧」,是教育成敗的核心力量。而才華,只是週邊的配備。一個有智慧的老師也許未必有才華,但一個有智慧者,一定不會排斥才華。一個用心於智慧的老師,或許沒學過時下的教育學,但他只要一開始學,也可以很輕易地把各種教育學的內容吸收進來,並且因為他心中有個超越的主體,於是可以把各家的教育學理融會貫通起來。這樣,一個用心於追求教育智慧的讀經老師,經過兩三年,他的教學能力就很快超過一般老師,因為他是一個有智慧又有才華的人。他也瞭解體制的教育——做一個老師當然不能失去核心智慧,但也不能孤陋寡聞,只是必須將其中的「本末、輕重」分得清楚。不過,我也曾看過一兩個讀經老師,學著學著現實的教育,就跑到那邊去了,買櫝還珠、因小失大,如果那樣,我們就一起笑他(笑)。  

在十幾年前有一個開讀經班的,他幾乎聽到讀經教育的當天就實踐了,很勇猛。首先教自己的孩子,進步很快,鄰居就硬把孩子送來給他教。不得已,在自己家裡開了個讀經班。時間久了,一樓收滿,二樓收滿,最後連臥室也收滿了。只好去外面租房子,慢慢就達到一定規模,達到一定規模就需要正規化了,申報了正式的幼兒園,就需要有一個「園長」資格,他就去學習如何做園長,修學分、考證照,兩三年下來,卻喪失了初衷,改變了教育的方向,他的幼稚園變成了只少量讀經的幼稚園。捨本而逐末去了,真是沒有智慧啊!  

當然這種從讀經為主到為輔的例子,是不多見的,大部分的情況是從少漸漸加多。我最近才遇到有一位朋友,男士,他家本來是開幼兒園的,他也幫忙教學。自從他聽說讀經以後,就在課程中加上了讀經。他太太是園長,是幼稚教育科班出身的,科班的理論當然是反對讀經的,於是夫妻兩個就鬧矛盾,導致家庭不和。——所以我多年來到處推廣讀經,是背負了不少「罪孽」呀!(先生笑,眾亦笑)因此,這位先生就慫恿他的園長太太,來接受我的「讀經師資培訓」,她一直不肯來,過了半年,終於還是來了,夫妻倆立刻就由矛盾轉成了共識。漸漸就把這個幼稚園轉成了以讀經為主,其它教學為輔的幼兒園了。經過兩、三個月,所有的老師和家長,都發現這個幼兒園的孩子不得了,學生自然多了起來。像這樣,從一般的教學轉到讀經,乃至全天候讀經的情形,是很多的,從讀經再轉回一般的教學,是極少數的。  

更要注意的是:我們不是要把讀經和時下的教育理論看成是不可解決的矛盾,它們只是「輕重、本末」的問題。假如你當讀經老師,你真知道讀經理論涵有教育的智慧,實現了教育的真理,你的確可以目空一切,但最好也要有現實的學問。所以我常鼓勵讀經的老師,有空時,也要去研讀那些流行的教育理論,不可以嫌麻煩。尤其那些東西都是很粗淺的,很容易的。花一點時間精神,就大體了解了。不過,你要真的學過,才知道人家的觀念是什麼,它是怎麼來怎麼去的?如果遇到不同的意見,你才知道怎麼和他對話,甚至怎麼說服他,因為你已經知己知彼了。如果你連那些「三腳貓」的本事都沒有,對方看你不是專家,而他自認是專家,他才不會細心聽你說話哩!一定要是他懂得的,你也都懂,而你懂得的,他還不懂,你的智慧和才華都蓋過他,才有機會轉變他。光有智慧,常常讓人感覺不著邊際,說空話,他們是不信服的。 

所以,先要做有智慧的人,有智慧,就很容易開知識,但,反過來,只有知識,很難有智慧,甚至有時知識太多,還會障礙智慧。因為有知識的人,容易自以為聞多識廣,是了不起的,他就把自己的智慧之門關閉了。又,因為他順應這個時代,所以在社會上容易一帆風順,他就覺得自己頗有成就了。他不知道其實他只是做了時代的奴隸,卻沒有開啟他的人性,但是他竊竊自喜,得此為足,跳不出來,這就造成了「知識障」。本來,知識並不一定就會產生障礙,有些學佛的人動不動就勸人不要讀書,不要學習過多的知識,不要學西洋哲學,不要學邏輯思考,說這樣容易墮入「所知障」。我說障不障是心態問題,不是讀書不讀書或知識不知識的問題,有所知不一定就有所障,雖然有有知識而成障的,但你也不能否認可以又有知識又不成障的,我就有知識而又不障,你看怎麼樣?!(先生笑,眾笑,並熱烈鼓掌)  

人不要把自己限制在現實的層面裡,要求其本,本中又有本。本中之本,最高的本就是人性,就是天地宇宙之性,這就是「道」。其實世間學問,無非就是此「道」的各方面各層級的展現,所有人間的學問也都多少抓到一點「味道」,只是有的抓的比較緊,有的抓得比較鬆,有的抓的比較核心,有的抓的比較外圍。但是既然形成學問了,尤其在長遠的歷史中,有了一定傳統的學問,其中必有可觀者。例如,各民族的主流文化傳統,大概都不是「省油的燈」,大概都是原創於見本見道的有大智慧的人。但是在世界諸大學問傳統中,依舊本中有本,人就應該在學問的天地中,盡量求其廣大,求其高明。不是說你以前學什麼,信仰什麼,然後改學另外一門學問,就是叛徒了。不是叛徒!只要對天地宇宙不叛,對人性不叛,你就不是叛徒!若你執著于一個宗教,一個學派,入主出奴,堅持己見,自是非他,反倒當下就是叛徒!人性的叛徒!  

所以要放開心胸,要打開心量!世界上一大堆的這個那個宗教和理論,好像眾說紛紜,你不要怕,有誠意的一條一條思索去,你會漸漸明白其中的高下曲直,「出幽谷而遷於喬木」,你會漸漸看得高遠,站得篤定。而一開始做事,必會有各式各樣的顛簸曲折,你也不要太在意,一直走下去。黃河九曲終入于海,有時它向東有時會向南向北,有時還會向西咧!但是只要它的水一直在流,一定流到東海。  

孟子離婁下說:「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爾。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  

「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泉水從源頭一直不斷地流出來,混混(音:滾滾),不舍晝夜。所以孟子一定是讀過《論語》的,因為《論語》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孟子在這裡也用「不舍晝夜」,這應該是直接引用《論語》來的,泉源不斷地湧出來,「盈科而後進」,科者「坎」也,「盈科而後進」就是「盈坎而後進」。坎就是低凹的地方,水一流到低凹的地方,會怎麼樣?水就停留下來,不能往前進了,但它一直儲蓄,不管山峽有多深,直到把這低凹都填滿,然後又繼續前進,必定要流到海裡才罷休。孟子說:「有本者如是」,這是孟子的大文章,這句話非常重要。有本就是有根本,有源頭,人有本源的德──什麼是本源的德?通人性通天地之性才是本源的德──就好像活的泉水一樣,遇到坎坷也不怕,遇到深谷也不怕,就是要折騰十年百年,也一定把它填滿,這叫有本。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本,我推廣讀經,經常有人問我:「你沒遇到困難嗎?你怎麼能一直這樣堅持?」我說:我「有本者如是」!他說聽不懂!不管你懂不懂,我就是這樣。(眾笑)盈科而後進嘛!推廣讀經有沒有困難?當然會有啊!但有本者如是。一定要記住這句話!  

至於實地教學,你說讀經教學有沒有困難?當然會有啊!譬如:有個學生,以前是個乖孩子,今天怎麼忽然會這樣?他的父母說他一直是個好孩子,我也覺得他是個好孩子,今天卻做了很過分的事,我們怎麼辦?雖然我們希望孩子一直都順服受教,平安無事,但出了種種問題怎麼辦?人不可能保證永遠不發生些狀況,天地生萬物也有困難啊,也不是那樣順利,但天地就是有本,所以能於穆不已,生生不息,天長地久啊!--有本者如是。  

每個老師都要嚮往於這種境界,沒有「本」,你做什麼老師啊?如果說:這種事,很艱難,沒錯!但這種事,也可以說很簡單,只看你安的什麼心!路很遠沒有錯,一步就到位也沒有錯,這就叫智慧!有智慧者是一步到位的。但有智慧的人也必定生活在歷史中,生活在現實中,現實本來就是複雜的,歷史本來就是有波折的。有智慧的人就在複雜中表現簡易,在波折中表現智慧!所以不要以為有智慧就一步登天,沒有那回事!現實是很艱難險阻的,但是有智慧的人一定可以處理它,而使之改善,趨向完美。  

做什麼事都如此,不止做老師如此。但老師的位置,最容易感觸到,最容易體會智慧的重要,因為教育是乾淨的事,學校是乾淨的地方,尤其讀經私塾是最乾淨的地方。這個地方你都體會不上,你到現實社會上,掉到那個「刀光劍海」里面,你還能體貼人性嗎?所以如果在教育中都不能體貼人性,你的智慧真是有限得很哩!  

還有,我們在這個地方盡力地培養孩子,也不能保證這個孩子出去一定不受污染,但至少受了長期經典薰陶的人,會比較有辨別是非的能力和堅守道義的勇氣,我們對他抗拒社會污染的能耐,有相當大的信心;如果連讀經教育都無效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們還能從事什麼更有效的教育啊!讀經教育,除了有經典做保障之外,希望老師也都有大德、大才、大量、大智,這樣才能開啟自己,並開啟學生,成就自己,並成就學生!學生們以後一定會走出去,但你老早就以你的教學「心法」告訴了他:「天理是常在的,人性是光明的,世間雖然有艱難,但有大德者,就不會被淹沒。」  

我們一路走來推廣讀經,一步步的,從最簡單的,有空時讀兩三分鐘也好,十分鐘也好;讀三字經也好,讀唐詩也好。然後慢慢提升到必須從論語大學中庸孟子開始讀,從每天讀兩三個小時,到愈多愈好的「大量讀經」。到了讀經私塾,就是八小時、十小時全天候讀經了。就讀經教育的「量」來說,讀經私塾已經是讀經量的最高展現。至於讀經教學的「質」,如今,讀經私塾已經到處都有,哪個老師愈有今天我們所說的「心法」,哪個老師就越教越輕松,學生和老師愈走越親切;哪個讀經私塾越採用我們的建議,它的管理麻煩就愈少,發展就越蒸蒸日上。 

 
所以一定要把眼光放遠,從人性而行,從良知而行!以「心法」教學,以「智慧」教學!(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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